分类:喜剧片 地区:英国年份:1998
主演:伊万·麦克格雷格 / 迈克尔·凯恩 / 简·霍洛克斯 / 布兰达·布莱斯 / 菲利普·杰克森
导演:Mark Herman
更新:2023-09-14 16:59
简介:在北英格兰平民区某幢房子里,住着一个沉默寡言、内向羞涩的少..在北英格兰平民区某幢房子里,住着一个沉默寡言、内向羞涩的少女(JaneHorrocks饰)。自从疼爱她的父亲去世后,她变得愈加沉默,每天躲在自己的房间内,听父亲留下的唱片;与之相对,她的母亲玛丽(BrendaBlethyn饰)则是个粗鲁肤浅的女人,她看不惯女儿沉默的样子,因此给女儿取了个绰号——小嗓门。但谁也不知道,小嗓门却拥有一副神奇的好嗓子。她可以逼真模仿茱蒂•嘉兰、玛丽莲•梦露、莎莉•贝雪等名伶的经典曲目,其相似度几可乱真。当然,她的舞台只限于狭小的房间,玛丽根本不知道女儿这副嗓子的价值。玛丽的新男友瑞赛——一个落魄的星探——偶然听到小嗓门的歌喉,惊为天人。为了摆脱困境,他决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,将小嗓门推向大众舞台……(1) 我和何宝荣,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很多年。长而烦琐,让我以为衡量我这一生最好的标尺就是何宝荣。 和他吵架,和他冷战,和他和好,又和他分开。我的这一生,被分裂成很多片断。片断的背景由他描色,我在这背景上存活,明明暗暗,他随意来来来、走走走,对于自己,我像一个糟糕的主人,总是保管不好自己的钥匙。又或者,明明刚给自己换了一把新锁,却又藏一把钥匙在某地,暗暗期望他可以找到。 他对我说:不如我们从头来过。 于是我又重新开始。 离开香港,从北半球到南半球,我和何宝荣来到阿根廷。从来没有经历这么长时间的旅途。我一路昏昏欲睡,然而何宝荣却兴奋异常,他对我说,如果飞机的速度可以追得上光速,而我们这样一圈圈绕着地球飞,那我们永远都可以处在光明之中。我正想同意,又觉得诧异,于是问他,难道夜晚不好吗?他也没多想,顺口就回答我,也不错。他这一说不要紧,接下来我花了好长时间去想,到底是白天好?还是晚上好?飞机快到阿根廷的时候,我对他说:我觉得还是既有白天又有晚上的好。他眼睛一瞪,说:吓!你还在想这个?无所谓啦,怎么样都随便。 到底为何决定来到阿根廷,我已经忘了。但我相信那一定不是我的主意。何以是阿根廷?香港的白天是这里的夜晚,香港阳光普照的时候这里又雨雪纷飞,这里华人又少,语言更是不通。那一定是何宝荣对我说,不如我们去阿根廷?而我又没有反对,所以就这样来了。 好麻烦的何宝荣。本来我们手头就没有很多钱,但何宝荣看中一盏灯,他说好中意我就买了,买了灯以后他对着灯上的瀑布,说好想去瀑布看一看,去就去吧,地图买来一看,何宝荣又把眼睛一瞪:吓!什么?这么远?不行,我们得买辆车自己开过去。我咬咬牙,两个人买了一辆老爷车,开到路上车就出了问题,我把车前后左右调试了一遍,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,这算怎么回事?我们就这样耽搁在这高速公路上了吗?阿根廷可不是香港,地少人多,到处是人,这高速公路上难得有车经过,我们又都是华人,不知道别人肯不肯停下来帮手。这么想着我便有些气急败坏,喂喂喂的叫醒在后座上睡觉的何宝荣,何宝荣一脸起床气的表情,嘟哝了几句钻入驾驶座,结果他一拨弄车居然就开了起来,留我在车尾追着车,何宝荣把车开出去好长才停下来。 之后的旅途两个人都有点闷闷不乐。说不清为什么,原来到了一个新地方,躲香港躲到这么远,我们还是我们,何宝荣还是那个好麻烦的何宝荣。我有些担心,何宝荣永远都不想弄清楚他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,如果那一瞬间,他很想得到,他便去索取,而得到的和他以为的不一样的时候,他也从来不想为何如此,只是远远躲开。果然,又开了一段路,他便说这样的生活好闷,我一惊,又听得他说不如两个人分来一下,我看着他的身影在阿根廷的高速公路边渐渐远去,在这望不见尽头的高速公路上蹲了下来,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头。我很想弄明白,来到阿根廷,是一个怎样的决定,我得到了些什么?又失去些什么? 何宝荣总是把从来没有的东西想得太美好。来阿根廷之前,他便以为阿根廷有几美好。“不如到阿根廷去抽魔术蘑菇草,很香呢。”他兴高采烈,“你看,阿根廷的人总是几开心,为了赢一场球,就大家一起去街头唱歌喝酒跳舞。”他连街头集体闹事都觉得向往:“你看,哪里像香港,什么都死古古。” 但阿根廷怎么是何宝荣想象中流光溢彩之地呢?至少,阿根廷的流光溢彩和我无关。我吃力的学西班牙语,又写了一堆求职信,见过十多份工,做了三次身体检查,最好才在布宜诺斯艾丽斯一家探戈酒吧谋到一份工。穿着笔挺的待应生服装,在酒吧门口用国语说你好你好请进请进。说起来还是因为台湾游客之多的缘故,那些台湾人很麻烦,又喜欢拍照,拍照的时候又喜欢动来动去,等一下等一下啦,姿势永远都摆不好,在面前晃来晃去,晃的我心都烦了,于是每每摔下照相机不拍了。 酒吧里经常有探戈演出,所有的客人都在观看探戈表演的时候,是我唯一得安闲的时候,这个时候我可以去抽一支烟或者吃一片面包。因为这样,我也觉得探戈是一件很好的东西。生活的这么局促,不是经常想起何宝荣,但是看见探戈的时候会想起他,那样的热烈的冲突,总让我觉得探戈应该和何宝荣有些关系,却说不上什么原因。 再次看见何宝荣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我可不想再遇见他。但如果不想再见他,我又何苦来到阿根廷又何苦巴巴的在阿根廷揾食?想于不想之间,才明白原来人对自己也未必能诚实。 那天见着何宝荣,那个何宝荣,他被一群人拥着下了车,金发而又瘦瘦高高的鬼佬,亲嘴亲得啧啧响,在酒吧看探戈表演看得马马虎虎,一边看一边叫好一边又转过头去和身边的鬼佬搞在一起。这是何必,何宝荣?不见得在人群里,他已经不识得我,但如果要籍此来做给我看,又何必来撩拨我?我一直在暗处看着他,看着他眉眼如花做戏给我看,他乘着鬼佬的车离开时,我从黑暗里走出来,看着他离开,表情和动作仍然出卖我。 接到他电话,是意料之中的事情。我知道他必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我,我很想不去,如果不再见他我便不会再受他的诱惑,但那个时候我气冲冲的赶去了,可能气冲冲是让我允许自己去见他的理由。他斜斜的靠在门边:“点解啊?黎耀辉?”一派颓靡,我气自己还是被他诱惑,质问他找我什么事情,他拉我进屋,却不说话,捧着我的脸亲我,松手以后竟又是一脸没心没肺的表情,推我,说要说的说完了,叫我走。何宝荣从来不讲理,我却要附和他的逻辑,这太不公平。我竟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,那一刻如果我手边有枪我会一枪打暴他的头,如果他死了我便可以不再受他控制。 再见面又是口角,他说我贱,穿成那个样子你好你好请进请进,干吗不去卖?我说我贱我哪有你贱?和鬼佬混在一起,你不要过活我要过活的,钱都给他花光了,难道要学他找个鬼佬养着。他似乎受了刺激,顿一顿,低声说:我很寂寞,很想你陪陪我。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,他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诱惑,我便很想砸碎什么,如同很想砸碎这个自己。 之后我仍然是在探戈酒吧做待应生,他仍然和一群鬼佬拥着来看表演,他和鬼佬也仍然亲热,也仍然不多看我一眼。我成日木木的,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,看见他和别人在眼前亲热也不会觉得很受刺激,我很希望自己可以和何宝荣这个名字再无干戈,他的烟视媚行不再诱惑我,我便觉得很放心。结果他另换招数,一日一辆车在我面前停下来,出来的是他,丢给我一块表,一副屌屌的表情,对我说你不喜欢就丢掉。我不由哑然,这算哪一出?这一出戏事先没有料到,我不知道怎样配合,要还是不要?或者拿着表朝他的脸上掷过去?没有等我想好,他便已经走离,我只好忿忿的对着手表出气,结果还是把表放进了口袋。 又过了几日,他来找我,在转角处,暗暗的路灯下,他的那张脸还是让我心惊,怎么被人打成这个样子?他抬起头厚着脸皮问我可不可以把表拿回去?我才知道,他送我的那块表是偷来的,给别人发现揍了一顿。对于何宝荣,我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,他叫我束手无策,于是这般,我便告诉自己,怎样都好,但只是千万不要和他重头来过。 我不肯让他进我的住处,因为实在很怕,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又和他扯上关系会怎样。取回表,看见他站在橱窗前面,不知看什么看得出神,脸上的那种向往让我心悸,那是我认识的何宝荣,永远只凭直觉向前。我将表还给他,他又问我要烟,我将烟递给他,他拉过我的手给自己点着了火,我别过脸不看他,心烦意乱中对他说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。 回到住处,打开临街的窗,看这个布宜诺斯艾立斯的夜色,灯火惶惶,我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烟,想难道我和何宝荣就这样一切结束了吗?想到自己之后的生命,里面没有何宝荣,便有些失落,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,似乎我应该很满意,只是觉得陌生。 结果一天晚上,听见有人似乎喊我的名字,然后又是人扑扑的打我的房门,喊着黎耀辉黎耀辉,是何宝荣的声音,只是那么热烈的渴求,我从来不曾在他那里听过,我便没有来由的心惊肉跳。拉开门,看见何宝荣一身血痕的站在我面前,他轻轻的靠过来,头在我肩上轻轻的蹭着,我不由的也伸手拥紧了他。“这里,这里”,他拿着我的手轻轻触他的伤处,表情极为痛楚,每碰到一处,都能感觉他疼痛的抽搐,只是不肯停下来,要将他生命里的这些痛楚展示给我看,向我倾诉。 (2) 将我的伤口拥入怀中的人,是你。 在你拥我入怀的那一刻,我想,就像将我身体的一部分揉进你的体内一样。 那就像是土地。在你怀里的时候,我就觉得,包容和接纳,土地一般包容接纳,我自你的体内生长出来,而每个有阳光的日子,你承接我的影子。 那么。在夜深时细细抚摸你的轮廓的人,应该是我。 渴望你的唇和你的温柔的人,应该是我。在离去的车子后座回过头看你的人,应该是我。 在看一场探戈舞表演的时候,我很想,拥你跳这一场关于热烈和狐媚的情欲之舞。 探戈的进和退都是为了诱惑。你进我退,我退你进。如果我退后不过是为了留给你进来的空间。和欲念,激烈的竞争。探戈有那么深的欲念,所以才有那么紧密的纠缠。 想来,你没有陪我跳过任何一支舞。舞之热烈,柔软,浮华,你从未喜欢,也自然无从了解。但我知道,舞蹈是需要用力量去雕塑每一个动作的事情,无论动静,必须用力,才能创造出空间。 离开你的时候,或许是源于对你的失望,又或者,是对自己的失望。 如果我温柔的时候,你并不婉转;如果我激烈的时候,你并不粗暴;我狐媚的时候,你并不挑逗。 如果无论我施展怎样的步伐,你却只以一个节奏应对。 我离开,只是因为我厌倦。 离开的时候,我没有想再回头。你是一个多么坏的舞伴,看着你,就像对着一张画,画中人表情永远都不变。 我回来,或许是因为渴望你的拥抱。我那样紧密的拥抱着你,好像渴望把自己,种植到你的体内。 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伤。但奇怪我很快乐,我跌跌撞撞地去找你时我竟那么快乐。我在那狭小的走廊时喊你的名字时我那么快乐,我那么大声喊着你的名字,就像一个放学回家的孩子喊着母亲。 那样你对我来说,到底是什么呢?情人或者母亲? 我在你的面前脱下了衣服。全身都是伤,我要你在场看着,抚摸我的伤口,感知我的疼痛。或者这样,你就和我的疼痛有了不可逃避的联系。 像是一场最深刻的阴谋,和诱惑。疼痛成了一种诱惑。 诱惑你,加入我的生命。用血和伤口,买我在你生命中的分量,栽培你,根要尽量的深入,乃至穷尽你一生的力气,都不可能将其拔出。 原来我并不想放过你。 当我看见你脸上的疼痛时,我便不想就这样放过你。 但为什么呢?为什么偏偏要是你? 你是怎样进入我的生命的?你从不热烈也不惊动。但你,进入我的生命。甚至要我,用疼痛来布下陷阱。 熟睡的时候,不知道你有没有在看我。醒来的时候,我看着你。以前我并不觉得这样默默的观望有什么意思,但是那一刻,我看着你,我才明白,热情原来可以这样安静。乃至安心。 我便不由自主地,伸出手去,想摸摸你的脸,你的眉你的眼你的唇,却没有欲念的意思在内,好像只是为了认识你,靠近你。 我只知道事情的发生,而不知道事情为何发生,和发生的内容。 我的双手包扎着,什么事情都做不了,连吃饭这样最细小的事情都没法做。但是我很骄傲,命令你做这做那的时候我那么骄傲,骄傲得要左顾右盼。 那样细碎的事情让我如此快乐和骄傲。也或许只有这样细碎的事情才可以切实存在。我可以不用误会便知道,宠爱的意义,切实的喜悦,如泉水泛着细碎的金光。 这一次你的舞步居然也好像开窍了一点。我进的时候,你退后。当我费力拉拢我们的床和沙发时,你却丝毫不见笑意的又把它们拉开。我便很想试探一下,你到底有多少可以退后的空间呢? 夜里要和你挤一张沙发的人,当然是我。 在寒冷的清晨打着晨跑的名义拉你出外的人,当然是我。 甚至在你发烧的时候强迫你去做饭的人,当然也是我。 你可以退吗?你可以一退再退吗?嘻嘻,空间这么狭小。 在退无可退的时候,我便很想与你跳一曲探戈。来到阿根廷的时候,我便很想与人跳一曲探戈。探戈是那样激烈的感情,进和退,每一步都有咄咄逼人的张力。 你仍然毫无跳舞的才华,学了好久才记着舞步。那一曲探戈跳得毫不激烈,但却诱惑。也许是,你退无可退,而我,轻轻蹭着你的下体时,是那么公然的诱惑。 明晃晃的诱惑。你退无可退,而我,进到止境。 你进的时候我却不想再退。 我根本憎恨任何一种后退。走到头就算,走得厌了就换一条路走,退什么退呢? 用一张拉长的脸来等待我兴高采烈的回来的人,是你。 用你的不快乐来狠狠抽打我的快乐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? 发现你藏了我的护照,我的骨头都恨得嘎嘎作响。 我一定要离开你,我不会受你控制。 那一刻,离开你的欲望是这样的强烈。强烈至忘记了从前以后。 能有什么以后呢?遇见什么就是什么而已。 遇见一群人,总是一群人。大家一起抽大麻,好久没有再抽大麻,抽了几口便想吐。有人在跳舞,却不是在跳探戈,一般都是女子跳的肚皮舞,晃胸摇肩,摇动屁股收缩肚皮的,模仿性高潮时的动作情绪。男子跳这种舞看上去很奇怪,并不是为了诱惑,笑得我们大家都鼓了掌。 遇见什么就是什么,漫无目的,随心而生。 (3) 后来你想,你关上门之后,为他留下的那把钥匙,不知道是因为你暗自希望你可以回来,还是因为知道他一定会回来。 这样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发生。每次他离开,他都会回来。有时候你觉得自己像一个哀怨的妻,在家里,对于他离开他回来无计可施。你只是默默的,等待他离开或者回来。 他回来的时候带着满身的伤痕。为了偷一只手表给你而挨了揍,不知道那个打他的人是谁,居然可以打得这么狠。但你知道,偷手表送你不过是他玩的一个把戏,不过是他在试探你的心,看一看手中的这把钥匙有没有过期。这样的理由或许并不值得同情,但他的伤口在你面前流着血的时候,你便难以自控的,让他轻而易举的搬了进来。 他的疼痛对你来说就像是一种诱惑。诱惑的性质在于,那疼痛并非你给予。因为这样,那火辣辣的疼痛似乎也落在了你的身上。也因为他的疼痛,你得到了证实,这个世界于他,并没有多一个你。又有谁可以像你,对他诸多承受、诸多宠爱?他的魔力不过只对你一人有效而已。 所以他回来,不过因为他再无去处。把他放在眼睫上虔诚供奉的人不过只有你。 他住进你的房间,打量着这个你的世界。寻找你的这个房间和你们的过去有没有一点联系,他看见他买的那盏灯,说你还留着这灯啊。好像见着这灯,便见证了你保留着他的痕迹。你没有答话。你沉默但他以为你的言语已经滔滔。 你便好像他的救世主般,用你的沉默来接纳他的回来——当他抬起头来说不如我们重头来过时,你什么也没说。你们只是又住在了一起,既不是以情人的名义,更不是以朋友的名义。那这样算什么呢?沉默的背后,其实已经签了一份合约。 他懂不懂得这份合约的内容并没有关系。在握着你给的钥匙的那一瞬间,他已经在这份合约上签了字。你并没有期望他处处依着合约行事,这份合约的意义不过在于,在最后撕毁这份合约的人必定不是你。 在饕餮与挥霍之前,他从来没有想过何谓爱情。但你轻轻拥着他,他一个人的疼痛似乎变成两个人的经验,你进入他的生命,带着关怀和宠爱,他没有想过什么是爱情但他那一刻,诚心实意的愿意把生命交给你。 说不清是持宠而骄还是其他。你喂他吃饭的时候,他挑三拣四的要吃这个不吃那个。你看见他的眉梢明晃晃的流露着喜悦和骄傲,像是这样的依附才得以让他存在。你觉得这好像敲诈,人质却是他自己,而你不得不为你的占有付帐单。 于是在某个夜晚披着衣服去为他买香烟的时候,你想,这就是爱吧。 也当然,你在藏起他护照的那一刻,你想,大概是因为爱。 怎么会不是因为爱呢?爱的光环笼罩在一切之上,闪闪发光。你橙红色的爱,诱人进入,进入黑暗。爱之贪婪,如一张嗷嗷待哺的嘴,一旦落入其中,跌进幽暗曲折的通道,被咀嚼、被消磨。 爱之贪恋,并不因为爱多一点、爱少一点而改变其本质。 你希望他的伤永远不得痊愈。他的腿永远走不到楼下,他的手拿不起一双筷子。爱不过是画地为牢。但,他的伤一天天不遂人愿的愈合着。你回来以后不见他你便忧心忡忡以为他已经离开,他回来的时候正看见你一张郁郁寡欢的脸。 那一定是爱的缘故。爱让你们的爱生了刺,在这间不过十多平方米的房间内,你开始觉得住的这两个人像两只刺猬。相对亦无言,你便时常,脸黑黑的坐在一边抽烟,他背过身去,关了灯,不看你。你不再急着赶回去为了见他,奇怪在阿根廷也能找到热爱麻将的中国人,在烟雾缭绕的麻将桌上,他离你已经如此之远,密密麻麻的纠缠着,失望和疲惫。 他甚至比你预料中离开得更晚。既然迟早都会发生不如让它发生的更早,你想。你亦憎恨这样的消耗。在他之外,你的新生活在他之外。 在他之外,你一样努力工作,努力存钱。你一样做饭,为自己敲一只鸡蛋。你一样在小餐馆和人吃力的说那多音节的西班牙语。同样在小餐馆做工的华人男子见着你眉间的喜悦渐逝,渐渐纠结。他记得你曾经喜欢讲电话,曾经你做了餐点急着要拿去给某人,你人是好人,没什么好挑剔的,他对你便不由生了好奇,想你的沉默之下,藏着什么样的声音。 他约你去酒吧你便没有拒绝。有女孩子笑着来拉着他去跳舞但他只是陪你坐在一起,你听他零零碎碎的说起自己。你们在阳光下踢球,空气中微微弥漫着汗的气息。阿根廷的男人都踢球,又有人笑着说,足球才是男人玩的玩意。恍惚中,你想起了他,怎么可以想像那样的他会在这大街上,踢球并且出汗。但眼前是另一个他,带着汗味拥抱着你,你便轻微有些迷醉,年轻的、男性的、出汗的,他正拥抱着你。像阳光下的白衬衫,明晃晃的泛着光。你要微微的眯起眼睛,才看得见事物的轮廓。 年轻的、男性的、出汗的。他说他要离开。道别时的拥抱你听得见自己的心跳。你松手就好像放掉了一个世界——原来寂寞的时候,人都一样,你对自己说。 布宜诺斯艾利斯,当初你和他的流放之地。曾经你们以为在香港的背面,死去的可以重活。我们失策了,你想。你一滑步便滑的好开,看见布宜诺斯艾利斯用它最街头的方式挑逗着你——其实布宜诺斯艾利斯和其他任何一座欧洲城市都没有什么不同,年轻人一样脱得只剩一件底裤坐在车后座上,歌着喊着,招摇过市。 热闹热闹的城市,寂寞寂寞的心。这样一切都顺理成章了,你走进公厕的时候没有想到会遇上他。你从来都嫌公厕脏,你和他怎么可能一样?当他追问你和其他人有没有搞过搞过多少次,楼下的看更有没有搞过的时候你挑起眉,对他说,我不是你。我不是你,我不像你那么贱。你以为呢。当你用他获取快乐的方式获得快乐时,感觉如何呢?你的心很高贵,可是你的身体一样高贵吗?那样你高贵的心灵被你的身体背叛时,你快乐吗? 这次你决定,你关上门,你要管好你的钥匙。他在你的门之外,打电话给你说想拿回护照,你挂上电话没有答应见面。你不会再给他机会。 做出去瀑布是怎样性质的一个决定?好像是为了怀念他。那样你就可以对自己说,在瀑布下我很难过,因为我一直认为站在这里应该是两个人。你那么想念他,你不过是不想重蹈覆辙。从瀑布离开你便很安心。或者到了你离开阿根廷,回到香港的时候了。你开始想念香港,在那里人口密度大一些,人挤着人活着,不会有很多时间来想,生存是怎么回事,该用什么方式来生存。你本来就不是想太多的人。 瀑布是一个句号。世界尽头,一个句号,一种自慰。 从瀑布离开以后,你便可以离开阿根廷。1997年,你回到香港,电视里正在播邓小平的死讯。邓小平死了,香港要回归了。电视里说: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。这是另一个伟大时代的开始。 你离开以后。 你离开以后。他挂上电话,心理怅然若失。他知道,他站在你的门外,叩门,但他已经不得其门而入。你离开以后。你离开以后,他在黑暗里沉没。 他搬进曾经你们同住的小屋。擦着那里的地板,他买来的香烟仍然堆积在原来的地方,零钱也仍然摆在那个小柜子里。那盏灯,你终于是遗弃不要了,他修好灯,看着灯上的瀑布流转,光彩四溢。 既不见得救赎,也不见得沉沦。生活不过如此而已。然而香港的灯火比布宜诺斯艾利斯更为辉煌,你一个人坐在公车的最后,拥有一整幅大玻璃,拥有一路辉煌的灯光。你想,你可以从此不再想念阿根廷。 详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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