鬓边不是海棠红 全49集

分类:国产剧 大陆2020

主演:黄晓明,尹正,佘诗曼,米热,刘敏,李泽锋,金士杰,檀健次,唐曾,黄圣依,杜淳,白冰,马苏,李春嫒,..

导演:惠楷栋,孙兆一,王成欣

鬓边电视剧里人物百态,但除去侵略者之外,对其他所有的角色都恨不起来。

剧中,梨园行的人们再怎么勾心斗角,都有个度,不会想着把别人往死里整。真的能狠下心对梨园子弟下杀手的,是离开了水云楼,也就是不再属于这个行业的六月红和腊月红。(腊月红在刺杀商细蕊的前一瞬改变主意,只将他打伤了;后来去姜府杀了刚从外边回家的姜登宝;六月红为了保护丈夫将腊月红一枪毙命。[42])

回到这次的主题上,四喜儿,这个角色其实是很重要的一条线,人物的设定和演员的诠释也很耐看。

概括来说,喜儿的一生跟这师徒三代三人都有极其密切和特殊的关系:宁九郎,商细蕊,周香芸

商细蕊和周香芸的师徒关系不必多说,宁九郎和商细蕊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师徒名份,但九郎的确教过、提点过商,齐王也在一旁暗示过九郎是的确动过收蕊哥为徒的念头,而宁九郎对商细蕊不仅有长辈的关怀之情,还有一份对商天赋和能力的敬佩之情,宁九郎也可以说是商细蕊最敬重的人,所以他们的关系亦师亦友。

四喜儿和周香芸

小周子随着四喜儿的出现而出现,也正是被他带去原小狄金盆洗手的宴会,小周子才会被范四爷发现[21]。

喜儿这个人,爱戏,也懂戏,分得清好坏,也有自知之明。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嫉妒心重,嘴上尖酸刻薄。

就算没有借余青说出这番话,观众也能通过后面的剧情感受出来

懂戏让他十分明白小周子有天赋、唱功了得,有自知之明让他感受得到小周子比他厉害,却因为嫉妒而将其雪藏。但还是前面说的那样,梨园行里的人再坏都不会想要伤人性命。在古大犁假扮王太太把小周子打晕带走时,他怀疑到“王太太”是土匪,也担心小周子的安危[22]:

小周子被打晕的时候,喜儿的眼神一直随着他走,透露出的是真正的担忧

继续看着小周子被带走的背影:

担心“王太太”是土匪,但看了看手里的钱

下面这一句明显表明喜儿并不是在担心土匪找自己的麻烦:

是想要钱+担心的心理,说这话像是为了自己良心上过得去

至于他需要钱的原因,后面交代很清楚,他的病需要不断地买药来压治。注意,这里说的是需要钱,而不是他贪财只认钱,这也是为什么潜龙记结束,他去水云楼后台捉人时,他宁愿不要商细蕊开出的10倍赎金,也不愿看到小周子上台、也要去膈应商细蕊[24]。

这一幕的表演太精彩,单独拎出来说说:

喜儿的反应,先是让人觉得他一定对高额赎金心动了,先捂嘴一笑,开心到模糊,接着马上冲过去把小周子拉过来摸脸擦灰,看着他转过脸来对着商老板笑着,想象着他马上就会应下这个交易,

笑着冲过去抓出来小周子,所有人都摸不清头脑也来不及作反应

马上就要应下的既视感

然后他身子稍稍往前,

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

马上一个“我呸!”把之前整个氛围都扭转过来了。

跟之前的神情完全不一样了

短短十几秒里,复杂迅速的动作,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态转换,这剧本这演技真的啧啧。

(补充一点:他看到了小周子的扮相也听了戏,作为梨园同行,他是等新戏唱完了才去后台闹的事。)

但即便是这样,他也没有真的打死小周子,毕竟在那种时代背景下,如果四喜儿真的想要小周子的命,小周子后来就甭想被活着带出来了。

[22]

四喜儿嫉恨得牙痒痒,把小周子丢在那里不给看大夫,不让吃喝,让听天由命,但真要打杀人,他下不了手。

[24]

所以说,四喜儿这个人虽然又凶又刁,但绝不是心狠手辣之人。

小周子离开云喜班之后,对四喜儿的反应是这样的:

第一件,侵略者去云喜班的新戏上闹事,隔天一早,从十九提到云喜班之后,小周子就一直看着她[35]

听到具体事情的时候,小周子闪了几下眼,担心的表现(动图截不清楚,感兴趣的话去看视频)

全程一声没吭,但一脸担忧很明显,

周围人的表情与他形成了对比

第二件事,四喜儿疯了之后,被带到水云楼门口,小周子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,[43]

第一次逃避

第一次想走被大家拦住了,他被推着往前走了一点,看了四喜儿一会儿,最后还是跑了。

第二次逃避

小周子会有这样的反应,首先是因为他和商细蕊是同类善良的人,干不出落井下石这种事;二,小周子顾念旧情,四喜儿对小周子来说,是唱戏的领路人,毕竟仅仅靠自己的话,小周子也不可能会唱那么多戏;三,被四喜儿打骂欺压过是无法改变的伤害,尽管小周子不会还以欺辱,他也肯定没办法像商细蕊一样坦然面对这个人(尤其有商细蕊对他的好做对比之后)。

四喜儿和宁九郎

前面说到喜儿这个人是有自知之明的,恰好也是表现在姜荣寿暗讽他“没有自知之明”的这场戏里,因为他答应参加魁首的票选的原因是因为想在大会上见到宁九郎。姜会长开始想捧他参与梨园魁首的竞选,说了一大堆,他都是没有应下的。

喜儿很认真地表明自己知道现在争不了这个魁首

为了说服他,姜荣寿说陈纫香在上海,姜登宝不成器等等,但喜儿听完只是叹了口气,一边叹气一边转身拿茶水,其实就是委婉地表达他不太乐意去干这个事儿。

“唉”字没在字幕里打出来,听得很清楚

于是姜老开始放大招,说宁九郎会来,喜儿马上站了起来,眼里都在放光:

仔细品这神情,开心的成分比较多

他应了之后,不等姜老爷子把话说完,马上转身就走,说回去做新衣裳,

头也不回地出了门

这个“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就走了”的场景在剧中有一处和商细蕊有关的对应:在老福晋的寿宴堂会上,商细蕊等侯玉魁搭戏等了好一会儿,侯玉魁嘴上还没应下的时候,就说要抽烟,商细蕊听到之后转身就走,周围的人还以为商老板生了气不愿意演了,其实是赶着去化妆[19](其实这里还有个伏笔,候老板上戏之前要抽饱大烟这个习惯,在第2集的时候,钮爷就当着商老板的面提过一嘴,所以候老板说抽烟,在商细蕊看来就是答应的信号)。这种迫切想在敬爱的人面前表现一番的心理是类似的,商细蕊是要用戏去表现,喜儿是想在票选大会上见到九郎时穿一身好衣服去表现。

虽然在大多数人看来,四喜儿只是妒嫉宁九郎,不服气才想去斗魁争个高低。但从后面剧情的一些细节里,尤其是他把商细蕊错认成宁九郎说的那番话和举动来看,他对宁九郎是有真感情的。

在魁首唱票大会上,四喜儿只得了一张票[29],还是他自己投的。之前的剧情各个方面都表明,一个人是可以买多张票投,而且云喜班还有那么多人,那四喜儿怎么可能只得一票?

会不会有一种可能,就像九郎给蕊哥投票、蕊哥给九郎买票一样,四喜儿除了给自己投的那一票之外,其他的票都投给了九郎?

重点倒不在他有没有给九郎投票上,重点是他都有心思花钱做新衣服在票选大会穿,怎么没心思给自己多买几张票?也就是说,他有自知之明,知道反正也赢不了,没必要花钱在买票上;而他仍然穿着新衣裳去现场守着唱票,这份心思是在想见宁九郎还是票选,一目了然。

他问宁九郎怎么还不来,姜荣寿不搭理他,他就转回头皱着眉头自个儿琢磨

大会上的妆容也好精致

以及关于犯疯病后的”幻觉“,也有一处对应,同样和老福晋的堂会有关[20]:她在宴席上发作,把商细蕊错认成珍妃。她对珍妃和皇上的愧,熬成疯病,直到临走前还在念叨他们[24]。四喜儿在疯妄里把商细蕊认作宁九郎,又何尝不是他心里的愧疚和煎熬

结合刘汉云的回忆片段,虽然刘汉云出言冒犯过宁九郎,但在刘汉云有生命危险的时候,宁九郎却愿意挺身而出,冒险救人一命[25]。宁九郎有这样以德报怨的“前科”,一方面说明善良是九郎本性里的固有色彩,也解释了为什么九郎会格外欣赏商细蕊这样和他一样天赋好、刻苦又善良的人,以及商细蕊也出于同样的原因,格外看中是同类人的周香芸。另一方面大概能猜测到:以四喜儿这样的性格,膈应过宁九郎不意外;宁九郎被膈应后还帮过四喜儿的大忙也不意外。

不同的人提到的相关信息:

以十九为代表的梨园晚辈之间的传闻

和宁九郎一起进宫献戏的同行商菊贞给的信息

有意思的是,这里特别提了一下“九郎因为四喜儿做的事情,而认识了齐王爷。”

认识齐王爷,对宁九郎来说,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件事

九郎给商细蕊送匾额时说的话里,也特别提到了齐王爷[29]

宁九郎和齐王爷的情谊,当事人心知肚明。而在民间的传言里,话不会好听,大概就跟范湘儿故意怼商细蕊的时候说的东西差不多:

[11]

在从皇宫里出来后去了齐王府这个事件上,外界的说法很不客气:“”。

尽管九郎说得很委婉:“害怕他们毁了我赖以生存的世界,把我推向未知的民间”,但从他后面的话“多亏齐王爷收留”、“要不早就活不下去”可以看出,宁九郎迫不得已离开了皇宫,在离开皇宫到去齐王府之间的那段时间里,绝对吃了很大的苦头。

至于伤嗓子这件事,要么是和四喜儿有间接的关系;要么四喜儿恰好在宁九郎嗓子不好的时候做了一些事情,让所有人包括宁九郎在内都以为是四喜儿使的坏;要么彻头彻尾都和他无关,只是被外界传言成了那个样子。内中隐情和误解已不可考,反正传言不可尽信,毕竟,就连商细蕊和曹司令之间已经化解的摩擦,传到外面也成了他们两人有深仇大恨的谣言。

综上所述,得出两种可能:

第一种可能,先有四喜儿做了一些事情,以至于宁九郎认识了齐王爷——后来geming者入宫,将宁九郎等人赶出了宫——齐王爷收留了宁九郎;宁九郎在什么时间点帮了四喜儿的大忙的,不知道;

第二种可能,先有geming者入宫,将宁九郎等人赶出了宫——后来四喜儿做了一些事情,以至于宁九郎认识了齐王爷,才被齐王爷收留;同样,宁九郎在什么时间点成为四喜儿的恩人的,不知道。

不论是哪一种可能,只要其中有误会,就只有与当事人面对面澄清,才能消弭误解;不论宁九郎对四喜儿有没有误会,喜儿都想要见到九郎。

所以四喜儿很有可能和刘汉云一样,想找一个机会和宁九郎当面说清楚、道歉或者致谢,才能了却心中意难平。(四喜儿和刘汉云还真有一个交集:刘汉云把小周子从云喜班救出来的同时,带走了水云楼的腊月红。)

只有四喜儿单方面想要见到宁九郎,全剧从头到尾宁九郎都没有提到过四喜儿

再回头四喜儿在水云楼前那一幕(每看一次心里都好难受):

众人把他围住的时候,他一直在往后躲,

注意脚离墙的位置

尤其大家把周子往前推的时候,他猛地往旁边一躲,

对小周子心里有愧,下意识以为小周子真的会打他

直到十九提到宁九郎之后,四喜儿才从完全失常的状态回过神,

商细蕊给喜儿披了衣服,问他怎么让自己变成这样,

若有所思的眼神是在回忆

他完全把商细蕊当作了九郎的替身,此时商细蕊在他的意识里眼里就是九郎,

四喜儿看“宁九郎”的神情和其他时候完全不一样

“他们说,是我害了你?”

说完马上做了一个戏里的动作,竖直身体、抬起手臂,很明显是类似于开腔前的铺垫动作,但话像是在嘴里没声,接着整个身体却瞬间垮下来,就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说,但已经无力解释

这一起一落很明显

预想中的解释全吞进了肚,只剩一句:

“我怎么会害你啊?”

接下来先是表达了对旁人不理解的不屑,在看向旁人的时候,他的眼神突然又变得凶狠了些,直到重新看向“宁九郎”,才又转回柔和:

“他们哪儿知道,我是多么敬爱你呀。”

“九郎,我的恩公哪!”

“九郎”用的是说话的腔调,“我的恩公哪”用的是戏腔。巧的是,齐王爷和九郎道别的时候[36],门外的齐王,先叫了一声“九郎”,然后双手抱拳,再用戏腔颤抖着喊了一句“我走了”。四喜儿对宁九郎,有几分是像刘汉云一样的恩,有几分是像齐王一样的情

最后他站起身,伸手想要触碰一下商细蕊的脸,快碰到的时候,他注意到了自己布满创伤的手,周围的人一直囔囔着“别碰”。于是他停住了动作。

他再注视了商细蕊一瞬,留下一句“罢了”便落寞而去。

他看的是“九郎”,说的话也是对着“九郎”说的

这一段和商细蕊的戏,也是将喜儿和九郎之间的故事对应尽了:

商细蕊给他披上衣服——九郎对他施恩;

“他们说我害了你”——两人之间有误会,多是来自旁人;

想去触碰商细蕊——他想去接触宁九郎;

手上的创伤——四喜儿自己的境遇;

“别碰”——外界的阻止、鄙夷和不理解;

而除了商细蕊给他披上衣服(九郎对他施恩)那仅有的一次触碰之外,全程两人都再没有真正地接触过。

我对你想说的千言万语,罢了;

我与你之间解释不清的误会,罢了;

我这辈子都不能也不配触碰到你,罢了;

我这一生如此,罢了。

四喜儿和商细蕊

四喜儿追逐了大半生却不能再见的宁九郎,曾经教过商细蕊一段时间戏,后来不仅复出梨园和商细蕊一起唱了堂会,还在魁首唱票时大张旗鼓地送了匾额,四喜儿对商细蕊的眼红嫉恨不必多说。可能也正是因为当他每次想到宁九郎就会想到商细蕊,也是在弥留之际把商细蕊当作宁九郎的一个原因。

人人都说商细蕊是个“戏疯子”,但剧里又何止商细蕊一个人对戏有偏执的感情?商细蕊对戏的喜爱是非常外放、坦荡的,渗透到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;而喜儿对戏的喜爱是压抑的,甚至到了崩溃之后才被彻底释放出来。一个就像是学习成绩最好的那个人,他从不需要隐藏对学习的热爱和努力;另一个就像是对学习暗自较劲又始终强差人意,加上不受欢迎的性格,使他更加压抑自己。

商细蕊发疯、悟戏,都不避着旁人,唯一躲着大家偷偷去戏楼、痴痴坐在路边唱牡丹亭的时候,是因为间歇性耳聋,让他自觉失去了对戏台的掌控力,完美和瑕疵之间的落差就已经使得他难以接受;而四喜儿作为一个曾红遍民间的角,随着年纪渐长,渐渐被后辈盖过风头之后,他的每一天都是商细蕊耳朵失灵的那几天;好不容易上了一场卖座的新戏[35],又因侵略者的干扰导致亏本。那种强烈的落差感,如果没有积极的引导,就会促使性格愈发不自信、愈发极端、愈发不愿对他人袒露自己的想法,却终于在疯了之后,可以在众人面前当个真正的“戏疯子”,毫无顾忌地展示自己最引以为豪的戏。

所以四喜儿在疯之前,除了戏台上,镜头里都没有出现过他在日常生活中的“戏态”,

[42]

商细蕊在台下,也可以很自然的拿起旦角的姿态,

[22]

从剧里几个名角对旦角的态度,也很值得玩味:

姜荣寿贬低的不是四喜儿的能力,而是“旦角”这个身份

侯玉魁看低旦角的语气很明显

商菊贞认为生转旦是“玩坏了嗓子”,处理方式是“追着打”

当时京城四大名角:宁九郎,姜荣寿,侯玉魁,商菊贞,其中三人都对旦角有这么大的偏见,姜荣寿还本身就是旦角,就更不用说其他人对旦角的成见了。

p.s.关于姜荣寿是不是旦角,剧中没有明确说明,但姜家的绝技“ 仙人步法”,指的是京剧旦角的“魂步”,而且姜登宝在背后说陈纫香时有一番这样的话:

意思就是:“如果是我这个亲儿子跟你学的唱旦,就比他外甥强”

结合这张合照来看,侯玉魁先说的他自己和商菊贞,再说的“宁九郎和姜荣寿”,按理来说是两生两旦。

从左到右推测:侯玉魁,姜荣寿,商菊贞,宁九郎

推测右一为宁九郎,是因为九郎救刘汉云那场戏配着长枪,也是类似于这样的武旦。(非专业,如有错误请各位指正)。

也能想象出来,当时宁九郎是多努力、顶住多大的压力,才能达到这样的成就:

上面部分说的宁九郎;下面部分说的商细蕊自己,也是说给周香芸听的(镜头切在周香芸身上)

且商细蕊一视同仁,不论角色身份,只论戏好,

所以说商细蕊的“大家”风范,不仅仅是戏唱得好就算的

而四喜儿是捧旦角了,字里行间却贬损起生角来,

对假醉的商细蕊说的

(写到这里我不禁有个猜想,四喜儿所说的宁九郎给他的“恩情”,其中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宁九郎让旦角的身份抬高,间接使得喜儿的身份和地位与之前不一样了。)

商细蕊在经历了陈纫香舞台自刎,宁九郎落发为僧,自己被戏迷摔下台、后又被枪伤,梨园子弟被同胞杀害,目睹同行落魄街头这些事情之后,紧接着的剧情,就是商细蕊向观众介绍未来能继续撑起水云楼的周香芸、十九他们,以及开始着手把自己的拿手戏用相机记录下来[43],对自己的行当,他有传承的心。

而同为旦角的四喜儿,他不被曾经以生角为尊的旧世界所欢迎,也不愿意接受新世界的发展(阻止优秀后辈出头)。种种方面结合起来看,也就注定了四喜儿与宁九郎、商细蕊、周香芸,必然会走向殊途,因为他们是完全两种类型的人:对待优秀、非常有潜能的人,宁九郎和商细蕊的处理方式是欣赏,尊敬,提携,承上启下;而四喜儿的处理方式是嫉妒,打击,埋藏,到此为止。

在四喜儿疯了之后,商细蕊对他的态度,不仅因为商细蕊本身的善良,还有推己及人的同理心,

这段话不仅是感概,也是说给水云楼众人听的

其实没有人比商细蕊更能感受到犯疯病的痛苦。剧中四喜儿钻水缸[42]跟之前商细蕊钻木箱[7]是一处对应:

崩溃边缘的商细蕊,往木箱子里看,木箱子里只剩为数不多的资产,可木箱子外,他什么都有;他对着木箱说“什么都没了”的时候,水云楼众人弟子都围绕在他身边,有小来、十九、荣兰拉着他;他把自己关在箱子里的时候,大家仍一步不离地守着他,有大圣去买回他最爱的大肘子;镜头之外,有刚结交的知己程凤台,有一直挂念着他的宁九郎,有前后打点的钮爷,有正在回北平路上的杜洛城;甚至还有在记忆里给他信念支撑、“让他光着屁股彻底臊了一回就不再怯场”、“教导他再苦也要熬过去”的商菊贞。

崩溃边缘的四喜儿,看向水缸里,水中的倒影,是日渐凋零一无所有的他自己,水缸之外,也只有他自己;他靠近那口水缸的时候,什么话都没说,却是真的“什么都没了”。

商细蕊和四喜儿,就像是太阳照下来的两面,一面迎着光,一面投在阴影里。

整部看下来,四喜儿的疯,比起病毒入脑的生理因素,更像是重重压力之下的精神崩溃:从红角的高台上越走越低,难以东山再起;时局所困,买不到药,钱财散尽;病毒感染加重,容貌将毁。在他看到手上和脖子上开始出现疮斑,突然意识到事事都无可挽回时,别说是内心本就不开朗的喜儿,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,也会构成致命的打击。

[42]

由这个水中倒影还联想到,目前用于检验是否有自我意识的最常用的方法之一是照镜子。换言之,当一个人或某个生物能从镜子等反射物体上认出自己,就说明他们具有自我意识。

这个在水面上模糊的倒影,以及四喜儿随即钻进水缸等这一系列的举动,就像是在映射其“审视自我——内心挣扎——崩溃——打碎镜面——妄图自毁——直到彻底放弃自我”这样的心理历程

一个自觉被生活抛弃、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的人,就是这样的反应。

所以说,四喜儿这个人物的性格是导致其悲剧的一部分。设想一下,如果他不那么善妒,愿意认真栽培小周子,小周子也很可能成为云喜班的接班人;如果不是因为得罪了很多人,也不至于到了最后流落街头的时候,云喜班里的人全都弃他而去,同行中也只有商细蕊愿意给他最后一点尊重和体面。这个人物由于种种原因,悲情又复杂;可世事、人心都难料,谁又说得清这些“如果”呢?

相关的一些细节

喜儿每次出场都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,鲜艳的衣服(民国时期的服饰已趋向多元化,可供选择的空间较大,与众不同的着装风格也凸出了人物的特点)和特意设计的浮夸姿态,都让他成为一个视觉上的亮点,出场次数虽然不频繁,但相关的细节非常丰富。事无巨细是这部剧的亮点之一,无论是剧情的逻辑和衔接,人物的关联和线索,造型、服饰、布景的设置和引导等等,能说出来的每一处都有细节表现。前面通过喜儿和宁九郎、商细蕊、周香芸的关系大致梳理了一下其故事的细节,还有一些和他相关的细节再多补充一点。

随着时间推移和剧情走向,四喜儿的服饰变化:

刚刚出场的时候,手上带满了宝石戒指,脖子上挂有一块玉坠[21],后一集“王太太”去要小周子的时候,穿的也是同一套,

去后台闹事要回周香芸的时候也是这套[24],

这里有个有趣的地方是截图时发现的,这里看到脖子上是链子,是因为说“我呸”的时候动作太大,玉坠被甩到了后面(论一块玉坠的演技),

“卖身契”的台词和脖子上的链子,又何尝不是一处相互暗示呢

被怂恿去梨园魁首比赛的时候,也是玉坠+大戒指,就不重复放图了,

魁首唱票[29],首饰仍是玉坠+大戒指,外面穿的是新做的褂子,

去姜家借钱[41]的时候。之前35集的时候唱新戏唱亏了;药涨价,家底逐渐被掏空,玉坠和戒指应该都拿去换钱了,再没有东西可当了,不得不来姜家寻求帮助,

疯了之后就更让人唏嘘,

刚疯的时候,身上还穿着和去姜府一样的棉背心

给姜登宝唱戏的那天清晨就只剩棉袍和里衣了

最后到了水云楼门口,连棉袍和鞋子也都没有了,跟周围其他人身上的衣服对比,让人心酸

这三个场景里,反而是最后这个只剩一件单薄白衫的氛围最清朗,仿佛是说,在四喜儿最后的时候,还能跟他挂念了一辈子的“宁九郎”说上几句话,从此心愿已了;也像是在说,这个人这辈子受了那么多的苦,终于也可以走向另外一条路。

画面语言

在鬓边的视觉美感之下,还有很多画面的细节映射和推动着剧情发展。几个跟喜儿有关的镜头举例:

剧中出现了两次喜儿从姜府的客堂离开的场景,第一次是应下了宁九郎也会在的魁首票选的时候,小计谋得逞的姜荣寿坐在堂屋的正中间,饶有兴趣地叫住四喜儿,而喜儿头也不回,昂首挺胸兴冲冲地快步走了,

第二次是去姜府借钱,那时姜荣寿被逼担任所谓”同好会“的会长,身陷舆论风波;四喜儿的家产已经掏空,盘尼西林越来越难买到。姜老愁眉苦脸,歪坐在椅子上,叫四喜儿去账房支钱,就没再说话;四喜儿微微低着头缩着身子慢慢离开,去另一个房间之前还回头看了姜老爷子一眼,

动图太快,放个截图,

两个镜头里的四喜儿,一个是满心欢喜的掀开门帘,一个是被帘幕掩饰着满怀的辛酸和不安。

人物群像

在有些场景中,摄影机位和视角基本相同,但哪怕观众们对剧情一无所知,也能从其中人物的位置和姿势上,感受到当时的氛围和他们的内心状态:

例如下面这张图,这时是魁首唱票刚刚开始,所有人都呈现出翘首以待的状态。而在这所有人的热闹之中,也有一些微妙的区别:右边角落里的范涟和杜洛城和后面大部分观众一样,都是站着的(焦急期盼);端端正正坐在中间位置的喜儿,端庄地鼓掌(不仅是来看票的,更期待见到宁九郎);与喜儿并排的姜荣寿端着茶杯(与姜老喜欢端着架子的人物设定相符),姜登宝微微斜着头(默认是在观察他爹,他爹不鼓掌他也不鼓掌),

票选大会刚刚开始

下面这个场景与上图的机位和视角相同。而又因为恰好是一场风波过后,要传达的内容就更有意思:画面正中央的这一桌,正中间的原小狄背对着镜头,因为他和俞青搭戏,被自己老婆在大庭广众下了面子,这种情况他当然没有心思、也不好意思转过身去看戏台上俞青和商细蕊的戏;原小狄的夫人跟原小狄相邻坐着,却相隔得比别人远,身体语言也在表明她和原小狄之间有隔阂,一肚子气的她自然也不会往台上看;维稳王一般存在的钮爷把整个身子都正面转向舞台,以示对表演的重视和尊重,但免不了在这场风波的余震中若有所思(从13集钮爷在齐王府的那段也能看出来,钮爷心里不踏实的表现就是分神);程凤台和范涟坐在离主桌不远的地方,范涟喜笑颜开,一只手撑着脸(听到商细蕊唱戏他就高兴),程凤台面带微笑,仍和往常一样气定神闲;四喜儿坐在左边角落的那一桌,他是怂恿俞青和原小狄搭戏的始作俑者,刚被商细蕊当众怼了几句,原本也没有看戏的心情,一脸不开心(33分35秒处),

21集,33分35秒

但商细蕊和俞青一开腔,虽然满脸不高兴,他还是被戏吸引了,稍微侧头,眼睛看向舞台(33分37秒处。再次划重点,喜儿对戏是有真感情),

33分37秒

(截图尽力了可还是太不清楚,大家可以去视频里看看)短短几秒之内,而且虽然有些演员已经在焦点之外,可他们的演绎也没有半点含糊。

我们在观影观剧的时候不要忘记,观众看到的东西以及相关联的思考,都是创作者特意给观众提供的、给观众看到的、引导观众思考的。而且观众能看到、能想到的东西,总是会比镜头里精心设计的要少,越优秀的作品越是如此。能想象得到,这种有众多演员同时出现的镜头,需要所有参与者的认真对待,才能保证信息完整、准确地传达给观众。镜头外的工作人员对剧情的把控,镜头内每个演员的投入,后期剪辑的节奏,缺一不可,任何一个环节滥竽充数都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优质作品。

关于群像镜头,剧里出现了太多次,可以说的东西也太多了。其中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元素——画面构图。这很容易理解——每一个人的位置和动作,既要符合人物设定,又要保证画面的美感,否则人越多越乱。比如下面这个场景,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,就因惊叹而词穷而只剩一句“牛啤",觉得它就像是幅油画名作,

人物之间的关系、亲密度也一目了然(买菜回来的那位小兄弟手里的菜篮子也没落下)

西方的群像画里很多类似的构图和动态,苦于自己没有具体的概念,说不出所以然。写到这里的时候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去网上搜了搜,真给找到一张有类似画面感的,

《大卫与阿比盖尔的相遇》作者彼得·保罗·鲁本斯

大家上下对比感觉一下,反正要说鬓边的美术设计没有个几十吨的美学功底我都不信。

最后想赞叹的是,现在的大部分说喜欢鬓边的朋友们,不仅仅是在安利自己喜欢的东西,也是在表达自我对影视审美的诉求;剧耐看,每看一次都会发现上一次没有注意的细节、伏笔和对应。在想写这篇剧评的最初,和写它的期间看到的东西就已经不一样了,林林总总的各个角度,都能看出剧组面面俱到的用心。它就像一个大型乐队的合奏,每个参与者都相互配合,用各自擅长的技能,发挥最大的努力,没有配角,没有独奏,合作将一个顶好的作品呈现了出来。

在这部剧里,看得到对演员专业的尊重,也看得到对观众智商和审美的尊重。演员们的演绎,高手过招,越细看越觉得过瘾;不论把哪一条人物线、哪一些相关剧情拿出来探索,都有无数值得、也禁得起深挖的东西;那些无须每件事都说得一清二楚的细节,既使剧情显得精致,有留白的美感,也是在培养观众认真去品一部好戏。里面好的东西太多,多到目不暇接,讨论不完。好的作品经得起时间的审视,别说是一本剧作教科书,若干年后回过头来看它,它一定是一部里程碑式作品的存在。

姜老爷子的扮演者在采访中说了一句特别精彩的话,他说,“这部剧给传统文化深深地鞠了一躬”,我觉得,这部戏也值得所有影视艺术爱好者给它深深地鞠上一躬。

2020年5月7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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